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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3月30日 星期日

雨天(1)

第一章




漢文



  房間因接連下了幾個禮拜的雨,有點霉氣瀰漫在空氣中,無論怎麼努力除濕都遠不及雨落下的速度。牆壁上舊金山巨人隊貝瑞‧邦茲(Barry Bonds)的海報也被濕氣舖上了一層陰影,彷彿整個空間都籠罩著一片無底的陰霾。

  我抱膝曲坐在有點潮濕的彈簧床上,凝望著窗外,隨著雨滴的節奏點頭或搖頭。時間一久,精神也逐漸變得恍惚,不知不覺嘴巴跟著張開,口水涎了下來。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社區棒球大賽,卻因為這場倒楣雨而泡湯。兩個禮拜沒有練習,就像魚兒兩個禮拜在水中找不到氧氣呼吸是一樣的道理。

  對我而言,雨天是充滿不幸的,是衰神出門的日子。只要我的人生一碰上了雨天,通常都不會有什麼好事情發生。




秀雅



  房間內洋溢著華格納(Richard Wagner)的《Ring Cycle》,我那微酸的右手輕輕放下寫了頗久的鋼筆,拿起拭鏡布輕輕擦拭眼鏡。慷慨激揚的樂風不自覺的與窗外清爽順柔而富有節奏感的雨聲漸漸相融合。

  水藍色油漆的牆壁上頭點綴著大大小小的貝殼,房間內彷彿吹著海風的味道,雨滑落在我身旁,寧靜單調的旋律淋在寧靜無涯的海上。不知不覺我站了起身,隨著音樂翩翩起舞。

  桌上的五線譜被風吹撫,音符在風中飄揚,跟著我一起舞躍。再過一個多月就是徵譜活動的截稿日期了,此時寫譜就像魚兒優遊自在的在水中徜徉一樣悠哉舒服。

  對我而言,雨天是充滿幸福的,是能夠讓我沉澱心靈、洗滌煩惱的日子。只要我的人生一碰上了雨天,就是我能夠敞開心胸、忘情大笑的日子。






漢文



  「乓噹!」

  好不容易天氣放晴了,大夥終於可以集結在充滿青草味的棒球場上盡情地敲球,用力奔跑,但……

  原來打全壘打是不應該的!

  我看準了這顆變速球滑落的路徑,使盡吃奶的力氣猛力一轟,小白球如同火箭升空時爆衝般飛得相當遙遠,在天際劃出一道完美無瑕的拋物線後,空降到了遠邊一棟豪宅的窗戶裡,接著就聽到了一聲類似玻璃與理智一起「啪噹!」破掉的聲音。在場上的二十二個人全部都傻了眼,接著就是一陣手忙腳亂的聚在一起商討……

  「靠!快跑快跑!」「球棒收了沒呀?」「啊球怎麼辦?」「管它去死啦!」接著就聽到了賣魚王媽媽的兒子在一旁哀嚎:「媽啦,那是陳致遠的簽名球欸!」

  大家會這麼害怕不是沒有原因的。那家大戶的男主人是地方上出了名的有錢;同時也是出了名的吝嗇刻薄。只要與他牽扯上了金錢上的糾紛,通常都不會有太好的下場……。因此他們家與地方上的互動少到用手指頭就數得出來,那地方就像神秘的冥王星一樣令人費解。

  他話一說完,其餘的二十個人銳利的眼光全都掃到我身上,害得我不禁打起寒顫。

  「幹麼……幹什麼?怎麼大家都在盯著我看?」我小聲的,如同溫馴的小綿羊般畏縮發問。

  「一人做事一人當!」二十一個人一齊大吼的音量果然夠嚇人。





  我佇立在大鐵門前發呆,腦袋所想的是那主人等等見到肇事者時,那副嘴臉可以讓人討厭到什麼程度。

  大約十分鐘的想像,心臟都快要停止跳動了,趕快努力咬緊牙根死命地按下門鈴。要死就死吧,反正錢沒有,爛命倒是有一條。

  三秒鐘過去,馬上就聽到門的另一頭出現了「來了!」的聲音,接著就是一個長相很像菲律賓人──或是東南亞任何一個國家的女生前來打開鐵門,她大概是這裡的傭人吧,二十來歲左右,長得還蠻秀氣可人的。

  「請問先生您有什麼事呢?我家主人出門去了,您是要找他嗎?」她臉上掛著和藹滿滿的笑容,親切地詢問著我的來意。

  「呃,我……呃……」打破窗戶這種事情是要怎麼輕鬆又詼諧的說出口呢?正當我惴惴不安該如何回答時,門的另一頭又傳來了一道甜美的聲音:

  「Lea,是客人嗎?怎麼不請人家進來呢?」 是個光說話聽起來就相當優雅的女聲。

  女傭轉過身去,欠了一下身子:「是,小姐。」她又轉回來對我說:「不好意思,客人您請進。」

  看到人家這麼卑恭屈膝,心中油然升起一股逐漸壯大的優越勝利感,連自己是來做什麼緣由的都快要一股腦地加速拋棄掉了。我就這樣飄飄然的走入屋內。

  坐在大廳的鵝絨沙發椅上,環顧整個房子,心裡除了對有錢人的一堆怨恨外,還有一絲絲敬佩事業有成的厲害,以及感慨自己家裡窮酸模樣的強烈對比。

  女傭端了一杯檸檬水到古香檜木桌上,對我說:「小姐正在更衣,請稍待片刻。」

  我略感吃驚的問她:「妳的中文說的很棒呀,請問你是有特別去哪裡學過嗎?」女傭歪著頭想了一下,回答說:「我們家主人下班之後,會撥出時間特別教導我中文,所以我的中文才能夠進步得這麼快。」

  「哦……」我心裡暗自揣摩,或許大家的刻板印象都認為這家主人是個很糟糕的人;但事實上說不定又不是這麼一回事。也許他是個長相平易近人,待人和顏悅色的禿頭微胖老好人。

  有一個人從樓梯上緩緩的走下來了,隨著暗影逐漸縮小,光亮照在她的身上,這種老掉牙的漫畫劇情,沒想到現在居然真實發生在我的身上。我連忙眨了眨眼,看看是否連人物都像漫畫般夢幻──

  一襲白色連身長裙柔紗洋裝,柔順黑髮帶有一點淺褐色,長至肩膀;臉的輪廓有點像拉丁美裔人,水藍色的瞳孔有點把我嚇著了,看樣子是混血兒,不過混得還蠻漂亮的。高挺挺的鼻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微微豐厚的嘴唇,既有著拉丁人的熱情,又透露著一點藝術家的氣質。

  正當我沉浸在如夢似幻的幸福天地中暗自陶醉時,女傭微微彎了點身子,叫了聲:「小姐。」那女生點了點頭,隨即把身子轉向我這邊,笑容可掬的問我:「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優雅的舉止加上酥軟的聲音,馬上把我拉回了現實之中,我不知所措的回答道:「呃……也不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她笑著拍拍我那汗流不止的手背,說:「沒關係,慢慢說,不用太緊張。」

  我感覺到一股暖意湧上心頭,不知道哪裡冒出的勇氣,讓我一五一十的,把如何敲出全壘打的英勇事蹟,和球如何在計算軌道偏差之後,轟然一聲降落在她家的糗事。

  女傭站在她身旁,她則是靜靜的聆聽著,偶爾點個頭或是笑容示意我那發全壘打轟得有多棒(這純屬我個人解讀);但聽到她家窗戶無故被迫降的球挖出一個洞時,她美麗的臉龐瞬間綠掉,趕緊喚使女傭去各個房間查看一下並回報災情。

  我心想糟斃了,看她的糟糕臉色就知道我大概可能要賠錢賠到傾家蕩產,或是在這裡當一輩子的男傭來贖罪也說不定。強忍著恐懼,我顫抖著有點結結巴巴的說:「請,請問……打破窗戶是,是要賠多少錢呢……」

  她表情有點愕然的望著我:「不用啊,你不用賠什麼錢啦。」

  是否是我耳屎太久沒挖聽錯了,我戰戰兢兢地再次向她問了一次:「真的不需要賠償任何費用嗎?」

  她噗哧的笑了一聲,把鼓起來的臉撫平說:「不用啦,反正我們家常常這樣了。可能是目標太大了,每次有人一打全壘打,都會不偏不倚的打中我家呢……。不過倒是『從來』都沒有人來親自登門道過歉噢,連遺失的棒球都沒有來領回去耶,這令我們一家都感到很訝異就是了……有些球上面還有球星的簽名呢。」

  我一聽到球星的簽名,眼睛馬上亮了起來;不過還是先試探性的問看看:「那……我的球我可以拿走嗎?因為上面有陳致遠的簽名。他是兄弟象隊的明星球員噢。」

  「當然可以呀。你要不要連其它那些沒人領取的球也一起拿走呢?畢竟放在我家很佔空間,我們家也沒有人在打棒球。」

  賓果!這和我期待的結果毫無偏差的完美實現!

  「真的可以嗎?」還是要禮貌性地再試探她的態度一次。

  「可以呀。」她笑笑的說。

  「那就謝謝妳囉。真是感激不盡!」我興奮的跳起身來大叫,她好像被我突如而來的舉動嚇著了,愣在沙發上注視著我。

  「呃,對、對不起,我太高興了。」我略感歉意的低頭道歉。

  她聽了一下,頭偏偏的笑著說:「你這個人還真是有趣呢。」

  咦?有趣?她把我當成了搞笑諧星了嗎……我雖然不討厭幽默的感覺,但我可沒打算要當諧星啊!

  就這樣持續沉默了約十分鐘,女傭扛著一大包的球走回客廳,喘著氣把球袋一股腦地推到我身上。我開心的接過了整包球,拍拍裡頭,聲音聽起來好像有相當多顆簽名球,感覺真是賺死了。

  走到了大鐵門口準備回家時,天空陰陰的,隨即開始飄起點點細雨。

  那女生走向前來,遞給我一把質感良好的透明雨傘,上頭還有黑色的音符圖案。

  「淋雨回家不行的,拿著這把傘吧。不過要記得拿回來還給我噢。」她撫摸著傘身說道。

  「十分感謝。」我感激地笑著,回頭接過了傘,撐開清脆的聲響,向她鞠個小躬道謝之後,就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今天真是大豐收的一天,回去看看有誰的簽名球吧!我心底正偷偷竊笑著。






秀雅



  「打棒球……是嗎?」我在目送他扛著看起來很重的球袋回去之後,在門口思考了一下。

  「小姐,該進門了,小心不要感冒了。還有鋼琴老師打電話來說,他會晚個十分鐘到。」

  「好,我知道了。」被打斷思考後,我瞄了一下被雨浸濕皺皺的灰暗天空,隨即轉身回到屋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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