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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8月15日 星期六

三個人(5)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飄散一股甘甜的,像是櫻桃樹梢的香味。為什麼我會想到櫻桃樹梢而不是櫻桃本身,可能在我的潛意識中,櫻桃樹梢的香味比櫻桃還要來得更為甜美──不過我壓根就沒看過櫻桃樹長什麼模樣,更遑提櫻桃樹梢是什麼滋味了。

「喂……」我試圖想回應那位幫助我免於一支大過的人,想道謝的心在經過多重關卡後,轉化成口中的詞彙竟不知不覺地和自己的意念相互違背:「你吃飽沒事做嗎?幹麼幫我?」

那微弱的呼吸聲驟地消失了,如同被竹籠陷阱抓到的瘦小兔子,無辜安靜的等待著決定自己命運的人。「喂!」這次我顯得有些沉不住氣了:「快回答我!你在這裡偷偷摸摸的幹什麼!」

「安靜點啦……」柔弱的聲音如同上好的絲絹般輕撫著我的感覺,雖然輕細卻讓人有股「聽他的話比較好吧」的奇妙感覺:「太大聲的話,就又會被聽見了。」

「陳佳妤?」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妳在這裡幹什麼?我第一次聽過優秀的班長不上課,跑來這陰暗潮濕的地下室……老師沒管妳去哪嗎?」

「我和老師說,我要去找你。」她的聲音帶點濕冷的顫抖:「我想著你一定是又跑去廁所了。正想過去揪你出來時,我在樓梯口看見正要上來的猩猩……」

「等等,」我好奇的打斷她:「等等,妳叫他什麼?」

「猩猩!」她說完嘻嘻的吃吃傻笑,繼續說:「我馬上像正要行竊的小偷看到巡邏的警察般逃到三樓──不對啊,我又沒有做錯什麼事,為什麼會躲他呢?」

「看到獵食動物的本能反應啦。」我說道。「繼續說吧。」

「接著我想到你一定會逃跑,你不可能乖乖讓猩猩抓的嘛。於是呢,我就趕緊繞路,從另一邊的走廊下到一樓。我繼續想著『你應該不會光明正大的從學務處直接穿越過去吧』,我就趕緊跑到地下一樓,發現那裡的鐵門是鎖上的。我著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蒼蠅,正徬徨無措時……」

「喂,是熱鍋上的螞蟻吧?」我憋住將要潰堤的笑意。「隨便啦!別煩我!」她一貫維持讓人啼笑皆非的傻勁,是故意要顯露給別人看的呢,還是真正的無心?

「地下室的鐵門被緩緩打了開來。然後……張凱翔睡眼惺忪的伸懶腰,慢慢踱步走出來。他打著哈欠向我打招呼:『嗨,小魚,妳也來這裡睡覺啊?』我著急的推開他:『現在沒時間和你說這個!』」

「接下來就是你也知道的啦。」陳佳妤呼了一口氣,為她的冗長說明感到告一段落的輕鬆。

「張凱翔還在這裡嗎?」我大聲的說,彷彿要證明──或者是要澄清什麼而大聲的說著。

「不,他已經走了。」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音量突然變得極細微。

恍若隔世的地下室內,很難聽見下課時分整座校園的喧鬧,合作社裡擠著手忙腳亂搶著結帳的學生們,情侶們在走廊上或是乾淨的廁所外調情嬉戲,血氣方剛的男學生們互相打罵叫囂……各式各樣的聲音迷繞在四周盡是工廠煙囪林立的骯髒學校裡;只有現在,只有兩個彼此看不見臉龐的男生和女生,對於外面世界的紛亂吵雜,似乎一點也傳不進這小小的空間,囂擾在此沉靜下來,被舔食乾淨。

一點一滴都不剩。

我吞嚥著口水,溫潤著乾燥欲焚的喉嚨,想要擠出幾個字來打破令人將近窒息的沉默感。

「上次……上次那件事,還有這次……總之就是謝謝妳啦。」她突地打了一聲噴嚏:「哈啾!」

「這房間灰塵好多噢。我們出去吧。」陳佳妤擤擤鼻子,把鐵門打開,外頭的光線立即射進了地下室,將漆黑一片瞬間照耀得四壁通明。我瞧她左手上多了一條橘色格子手帕,眼睛薰進了灰塵所以有些紅腫,抑或是……。

「下次不要再這樣了啦,」陳佳妤把擤過鼻子的手帕拿來拭眼角旁的淚珠:「否則你被這樣給退學的話,我可是會很傷心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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